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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一章 第二日,宮裏出了樁大事,寧貴人薨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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乍一聽到消息,墨離心裏一涼,是不是懷了身孕的女子都不得善終?輕則小產,重則斃命。自她入宮以來,小產者已有數人,去年一位懷著身孕的才人薨猝,今年是寧貴人。墨離覺得,宣政在後嗣這件事上的態度,不符合常理,更不符合邏輯,而且有點不近人情。

天子立本,子嗣是關鍵。沒有繼承人,朝綱不穩。武帝正值壯年,照理說,應該樂於見到兒女成群,但迄今為止,還沒有一位妃嬪為他誕下子嗣,真正是奇哉怪也。

照例,此事交由皇後徹查,駱錦繡像去年一樣,派人到各宮盤問,核查各宮的日常用度以及在太醫院的問診記錄,最後得出一個突然惡疾,自然死亡的結論。而武帝竟然默許了這個結論。墨離覺得,武帝在此事上的不作為,確切的說是放任,是造成如今宏王朝無皇嗣的根本原因。而且,就連出了這樣的事,也未能驚動虔心禮佛的太後,真的也是怪事一樁。這位太後,雖沒有子嗣,卻是先帝時唯一沒有死於非命的太後。墨離只在駱錦繡的封後大典上見過她一面,因為離得遠,幾乎沒有留下任何印象。雖然武帝並非她的親生子,退一萬步說,基於禮數,在皇嗣這件事上,她也該站出來說幾句話,但是她沒有。

墨離忽然覺得,這無方皇城比北疆的戰場要可怕的多,也陰暗的多。

過了一陣子,農歷新年臨近,寧貴人的事就被徹徹底底的遺忘了。

無方皇城裏的女人們早早的就開始忙活了,各宮都張燈結彩,喜慶的擺設也都從倉庫裏拿出來擺到了顯眼處。之前的幾個春節,墨離因為不被恩準辦家宴,拜月宮相對要清冷的多,不過這次不一樣了,蕭墨尋入了宮,武帝特別給了她一個賞賜,恩準她在拜月宮辦家宴。

蕭墨尋最是愛熱鬧,也愛拾搗,得了武帝的恩賜,立刻就著手準備起來。拜月宮裏除了墨離居住的正殿,側殿、配殿、偏廂都張燈結彩、裝飾一新,就連夥房也掛上了大紅燈籠。拜月宮的小宮女小太監們忙得腳不沾地,卻是半句怨言也沒有。春節嘛,誰不愛熱熱鬧鬧、歡歡喜喜的。

蕭墨尋的娘,李氏,是蕭統域的第三房妾室,個子不高,卻生得貌美如花,如今徐娘半老,風韻卻是不減當年。在蕭統域的幾房妻妾裏,最為受寵。當年墨離的娘,只是表面風光,陳氏死後沒多久,李氏就被扶正做了當家主母,成了正兒八經的蕭夫人。李氏治家也很有一套,蕭府上下對她都是服服帖帖。前兩年,李氏更是親自挑選下聘,為蕭統域納了第七房妾室。

墨離一直不太能接受男人三妻四妾,骨子裏,她很讚賞犟族男子守著一個女人終老的不離不棄。中原的男子,在她看來,薄情博愛。

隨著除夕的臨近,無方皇城也熱鬧起來,皇親國戚應各宮娘娘們的邀請,陸陸續續進宮來赴家宴。內務府的大太監送來各宮家宴的日程安排時,墨離起初吃了一驚,各宮的家宴竟都像商量好的,一個接著一個,沒有撞日的,後來一想,這是為求武帝聖眷而特意安排的,幾年下來,已自成章法。

拜月宮的家宴定在十二月二十七,獲邀的親戚中除了至親手足,還有堂表兄弟,蕭墨尋甚至還請了她的要好姐妹。墨離已經能夠想象那會是怎樣的盛況,她很厭煩,很不耐。過了幾日,讓人通報了劉聰求見武帝。

這是清泉宮事件後,第一次見到宣政。墨離覺得他似乎跟以前不一樣了,但又說不出究竟哪裏不一樣。此刻武帝坐在龍椅上看著她,淡淡問道:“有事?”

她沒見過這樣的宣政,任何時候他都是意氣分發、神采飛揚的,像今日這般沈靜,可謂罕見,英俊的臉上沒有一絲情緒的積澱,倒是墨離,有些無措,想要前往乾元寺禮佛小住的想法一時拿捏不準,不知該如何引出這個話題。

“朕很忙,沒事就回宮吧。”

“我想去京郊的乾元寺住一段時間,吃齋禮佛,為皇上祈福。”

宣政冷哼了一聲,道:“宮裏有個一心向佛的太後已經福澤深厚,淑妃不必錦上添花了。”

“太後虔心禮佛,不見得是為皇上,我此去乾元寺,是為皇上祈福。”

宣政又冷哼了一聲道:“親朋都要進宮來歡聚,你卻要出宮,這是為何?”

墨離看了宣政一眼,嘆了口氣,宣政啊宣政,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?!大過年的,見到蕭府的這些人,除了給自己添堵,還能有什麽好事。再說,就算她願意逢場作戲,人家不見得就會歡迎。

“我決意去乾元寺為皇上祈福,求皇上恩準。”墨離說罷,雙膝著地,跪了下去。

宣政面上沒有表情,心裏卻是惱了的,只看著墨離不說話。

墨離也就一直跪著不說話。

劉聰偷偷看了看武帝,又看看墨離,唉,這二人單看都是明白人,怎麽碰到一起就會出現這樣那樣的情況,各種掉鏈子。武帝自打清泉宮事件後,就一直刻意疏遠淑妃,但只有劉聰知道,其實武帝是很關心她的。

僵持了許久,宣政冷冷道:“你想去就去吧。”

“謝皇上恩典。”墨離謝恩、起身、告退,一氣呵成。回宮之後就吩咐子嬋立即動手收拾行裝,芷蘭很有眼力勁兒,看子嬋忙活,也一起幫忙,卻被墨離叫住了,“芷蘭,你忙你的,交給子嬋的事兒讓她自己做。”

“是,娘娘。”

子嬋的小臉委屈了那麽一下,很快恢覆如常,繼續收拾。墨離看著芷蘭退下,覆又靠到長椅上閉目養神。其實芷蘭十分討人喜歡,心思也玲瓏,跟子嬋比起來,天差地別。但乾元寺,墨離不想帶著芷蘭去,因為這個玲瓏的小宮女,據種種跡象表明是武帝的眼線,她只想清清靜靜的在乾元寺小住幾日,不想被日日監視,子嬋一根筋,沒心沒肺的很,帶著她,墨離反而更自在,更放心。

第二日,墨離特地起了個大早,輕裝簡從的從東北側的慶華門出宮,一路沒有阻礙,等出了宮,行駛了一會兒,墨離半撩起窗簾子往外張望,整條街都靜悄悄的,曙光微露,偶有早起的商鋪在做營業前的準備。子嬋靠在車廂上迷迷登登睡著了,車廂裏置了暖爐,冬日冷冽的空氣從半撩起的窗簾子處“呼呼”灌進來,激的墨離打了幾個噴嚏,這才放下窗簾子靠了回去。

墨離未進宮前,去乾元寺上過幾次香,求捷報、求平安,進宮以後,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,就沒再去過。

乾元寺建在京郊浮雲山的山谷裏,谷中常年雲霧繚繞,很有幾分仙氣,但因為離京都有些路途,除了佛教節日,很少有人去,過年就更不必說了。墨離覺得自己有些可笑,也有些可憐,大過年的,竟然無處可去。抵達乾元寺的時候,約莫辰時,寺門口一個小和尚正在灑掃,墨離今日一身男裝,子嬋也被迫著了男裝,因此在墨離說明了來意之後,小和尚十分友善的將他們迎了進去,並安排了靠近北院誦經堂的廂房。

子嬋很不喜歡這個廂房,簡單到有些簡陋,除了還算暖和,其它一無是處,真不知道娘娘是怎麽想的,大過年的不在宮裏好好呆著,跟月貴人還有娘家人其樂融融的守在一起吃團圓飯,跑到這麽偏遠清冷的寺廟來做什麽,為皇上祈福平常也可以來,做什麽非選在過年的時候,連累的她也不能跟宮裏要好的小姐妹一起吃年夜飯。唉,跟著淑妃真是倒了血黴了。

墨離覺得廂房不錯,暖和、簡單、幹凈,完全符合她的基本要求,就是很多事她都要自己親歷親為,沒人服侍,子嬋那個丫頭,指望不了太多。

“子嬋,你把東西都收拾出來放進那邊的櫃子裏,然後去前面佛堂找住持把這幾日借宿和齋飯的銀子給了。”

“是,娘……大人。”子嬋想起墨離先前的叮囑,連忙改口。

墨離穿上鬥篷,“我出去走走,餓了就先去吃早飯,不必等我。”

“是。”

墨離沿著廂房門前的青石板路,往北走,寺裏靜悄悄的,偶可聞小鳥的叫聲,誦經堂裏傳出陣陣梵唱,墨離駐足聽了一會兒,心緒慢慢平和,原本的幾分蕭索已無影無蹤,攏了攏鬥篷,繼續前行,在藏經閣前的空地上站著一個人,身著淺藍色的長衫。他聽到腳步回過身來,墨離楞住了。在這個時候,這個地方,碰到祁歸言,墨離大大的吃了一驚,心裏五味翻雜。

“蕭兄,許久不見,別來無恙。”祁歸言笑著踱步過來。

“祈兄,別來無恙。”

“快過年了,蕭兄怎麽會來乾元寺?”

“祁兄又是為何?”

二人相視一笑,緩步而行。原來祁歸言與乾元寺住持是忘年交,自從回到京都,他每年過年之前都會來寺裏小住幾日,誦經、吃齋,請住持大師答疑解惑。在這裏遇見墨離,祁歸言說,是偶然,又不是偶然。

二人相約晚上一起去凈素堂吃齋飯,墨離覺得能在這裏遇到熟人,挺不錯的;尤其還是個聊的來的熟人,是很不錯的;而且這個熟人曾是自己的恩人,真是相當不錯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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